你覺得鱷魚和凱門鱷這些爬行動物學習遲緩嗎？那大概是因為——你是人類。

鳥類和哺乳動物展現出卓越的認知能力早已獲得證實，然而，爬行動物卻長期被貼上「認知能力較低」的標籤。人們對於烏龜、有鱗爬行動物（squamates）、喙頭蜥（tuatara）和鱷魚（包括短吻鱷和凱門鱷）總有刻板印象，認為牠們學習緩慢且不知變通——正如牠們的祖先恐龍曾被認為既笨重、遲緩又野蠻一樣。

這是人類的無知、錯誤的假設，以及基於有限證據（多數僅為軼聞）所導出的偏頗結論。爬行動物學家吉勒斯・德・梅斯特（Gilles De Meester）和演化生態學家西蒙・貝肯斯（Simon Baeckens）表示，直到 1970 年代，研究人員仍將爬行動物視為「反射機器」、「智力侏儒」以及「腦容量極小」的生物。最後這項「腦容量極小」的描述十分耐人尋味，然而，其所暗示的，更多是研究人員自身的認知局限，而非他們的研究對象。

爬行動物長期被低估，其實牠們聰明，錯誤標籤反映的是人類自身的偏見與誤解。

德・梅斯特（De Meester）和貝肯斯（Baeckens）兩位學者指出，那些看似證實爬行動物愚笨刻板印象的少數早期研究，其實存在實驗設計不當、且與生態現實脫節的問題，例如室溫不理想或強化刺激不足。舉例來說，在認知測試中，食物對齧齒動物和鳥類是一種有效的激勵，但相較之下，爬行動物因代謝率低、進食不規律，對食物的反應明顯較弱。以蛇為例，在吞食大型獵物後，牠們可能數月都不進食，因此新的食物來源對牠們幾乎毫無吸引力。

近年來，有關爬行動物認知能力的研究多在「（半）自然環境」中進行，包括使用戶外圍欄，或在野外透過相機誘捕和無線電追蹤等方式，再設計誘導爬行動物去學習與其自然生存相關的行為，例如躲避掠食者攻擊，或避開有毒獵物。

結果呢？

德・梅斯特（De Meester）和貝肯斯（Baeckens）說明：「爬行動物展現出一系列不亞於鳥類和哺乳動物記錄在案的認知能力，並表現出快速且靈活的學習能力、長期記憶、自主解決問題能力、數量辨別能力，甚至社會學習能力。」

爬行動物展現出一系列不亞於鳥類和哺乳動物記錄在案的認知能力

這些可不是你爺爺那個年代所認知的爬行動物了。

甚至還有證據顯示爬行動物也懂得使用工具：某些種類的鱷魚和短吻鱷會「在口鼻部放置樹枝和細枝，以誘捕正在築巢的鳥類」。這種行為只在鳥類繁殖季節被觀察到，那時鳥類正積極尋找樹枝來建造或修補牠們的巢穴。

德・梅斯特（De Meester）與貝肯斯（Baeckens）指出，過去曾被視為簡單、甚至「原始」的「爬蟲腦」，如今已被認可具備調控複雜行為的能力。他們認為，爬行動物在研究「動物認知的機制、發展與演化」方面，展現出極高的潛力，堪稱理想的模型物種。

他們表示：「許多生物學家都曾感嘆，動物認知研究長期集中於少數特定的物種（多為哺乳類與鳥類），在分類上存在嚴重的偏倚，大大限制了我們對認知演化的理解。」

顯然，我們對蜥蜴、蛇、烏龜與鱷魚的了解仍遠遠不足。而一如既往，在探討演化的同時，我們也會對人類自身有更深一層的認識，因為我們與爬行動物有著共同的祖先。事實上，所有脊椎動物的大腦都具有相同的基本結構，差異僅在於神經元的數量與排列方式。

所有脊椎動物的大腦都具有相同的基本結構，差異僅在於神經元的數量與排列方式。

在1960與1970年代，「爬蟲腦」曾廣泛被視為「三元人腦系統」的基礎結構，儘管現代神經科學早已擺脫了這種簡化論，這一說法至今仍影響著相關論述。事實上，人腦並不存在某個「原始」的底層區域，也沒有一個所謂的「蜥蜴杏仁核」專門控制我們的戰或逃反應。然而，這套理論之所以仍具吸引力，很可能是因為它簡單易懂——比起複雜的大腦網絡互動，它提供了一個更方便的替罪羊，一種「都是『爬蟲腦』害我這麼做」的藉口。

如今我們已知，將蜥蜴與其他爬行動物在認知方面一概歸為低等或原始，實為一種過度簡化，值得重新審視。

■原始標題與出處： Matthew Wills《The Reptilian Renaissance》JSTOR，20250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