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釋傳法／關懷生命協會秘書長

飲食，是造成最多動物死亡與受苦的人類活動。動物被「處理」成食物的規模，遠超乎人們的想像。美國一天屠宰動物的數量，相當於台灣總人口數；台灣這個蕞薾小島，每年宰殺的食用動物就超過十億隻！大量動物在龐大的養殖工廠裡被培育、飼養與宰殺，業者根據現代企業經營的效率標準，純粹以金錢收益為目的，動物被當作只是經濟商品或產肉機器而已。

人類滿足飲食，動物付出沉重代價

我們個人每天的飲食小事，累積加乘為巨大規模的經濟活動，成為最具壓迫性且最廣泛的制度化暴力！動物確實為人類飲食上的滿足而付出沈重代價，自詡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出於良知，不得不去反省：這樣的痛苦是必須的嗎？我們在利用動物的同時，是否能採取些手段減少動物的痛苦呢？人類有權利使其他生命受苦嗎？動物沒有權利免於人類的利用？或者，至多只有要求人們人道對待牠們的權利？

誰都不能否認，動物跟人類一樣，具有對痛苦與快樂的感知能力。動物也會感覺到疼痛、害怕、飢餓、口渴、孤獨，和同類的親屬關係，與人類毫無二至。人類有愛與分享情感的能力，動物顯然也有。所有動物都擁有追求快樂的機會和權利，對於牠們的這種權利，我們應該給予尊重和同情。因此有良知的人類已有共識，在人類利用動物的過程中，最起碼應該避免「不必要的殘忍」，來維護動物基本的生活狀況，即動物福利（animal welfare）。

何謂動物福利?

福利（welfare），依據字典的定義是「生存或生活的狀況良好」以及「一種良好或令人滿意的生存條件」，所以動物福利與動物的生活品質有關。至於怎樣才是更確切的定義呢？這就要看我們如何認定：要使動物擁有良好的生活品質，哪些才是重要的？Colin Spedding 提出三個考量層面：

一、感受（feeling）：動物的感覺或情感是生活品質的關鍵。因此高水準的福利必須是動物能感覺舒適、滿足、正常的愉快生活，而且很合理地免除長期或劇烈的痛覺、害怕、饑餓或其他不愉快的狀態。

二、生理（phisical）：動物應該要活得很健康，正常成長與繁殖，而且能合理地免除疾病、傷害、營養不良與不正常的行為與生理狀態。

三、自然的生活（natural living）：動物應該飼養於較為自然的環境，讓他們可以發展出適應自然的能力。

界線畫在哪裡？攸關對「生命尊嚴」的思考。

這個定義意謂著，動物是否值得尊重和同情，真正的評判者是「感知能力」，而不是我們人類。但是，一個認同動物福利主義的人，可能會關心集約農場中的雞，是否有足夠的空間、食物、屠宰方式等等，但是殺雞吃雞卻沒有良心的譴責，只要飼養及宰殺的過程「符合人道」即可。他們也了解動物的痛苦，嘗試用人道的方式減低其痛苦，但卻沒有將「終止剝削動物」視為最終目標，因此終究未能擺脫人類沙文主義的陰影。因此主張動物權的人認為：人類不應該侵害動物來達到「福利人類」的目的，所謂探討「如何減輕動物的痛苦」，根本就是弄不清問題的核心。

追求快樂與生命的存續，是人類生存的最重要意義，其他非人類的動物亦然。沒有任何生物喜歡生活在悲傷、痛苦之中；當最後死亡來臨的那一刻，沒有任何生物能夠安然面對。生命是我們最珍愛的東西，它是我們所擁有的一切的前提，失去了生命，我們就失去了一切。因此人的生命非經法律程序，不得受到任何傷害和剝奪，「生命權」是人類的基本權利，不論個體之間有何差異；同樣的，動物的生命也應受到我們的尊重，人類和動物之間差異的認定，並不能作為物種歧視的理由。畢竟，當快樂必須由他人付出代價，這涉及到是非對錯的問題，如果付出代價的是動物，有什麼正當理由說它無關對錯呢？

每日飲食小事，累積為巨大規模的愛護生靈行動

Peter Singer認為，物種歧視（speciesism）和人類曾經抱持的種族歧視及性別歧視，都是人類基於偏見的產物。這種偏見，是人類基於物種的分別而將其他物種的生命價值與利益低等化，甚至完全不予考慮。人類自認是地球的主人和所有人；人類是一切價值的來源，大自然對人類只是工具性價值；人類具有優越特性，超越自然萬物。結果，人類集體對自我利益的追求與競爭，幾乎或完全見不到由道德引發的克制，導致對動物生命與地球環境造成毀滅性的浩劫。

如今，人類作為地球上的一個物種，已經超越了將同屬人類的若干族群予以低等化的階段，我們現在是否應該更進一步，跨越物種的界線，將動物的生命權劃進人類道德關懷的範疇呢？考慮個人利益與跟自己接近的人的利益，是人們慣習如此的本能，因此，若能更多考量他人利害、而願克制個己私欲，表示一個人的靈性層次與整個社會的文明程度是更高的。

因此，縱使動物福利的界定眾說紛紜，法律的討論莫衷一是，牽涉高度的複雜與難度，它最終回歸到一個根本核心：它攸關我們個人的良知與對生命受苦的同情心，我們願意給動物什麼福利？它不是上對下的施捨，而是人類對於自身所造成的痛苦與損害的補償。不要小看個人，我們每個人每天的飲食小事，亦能累積加乘為巨大規模的愛護生靈的社會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