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花蓮，你總想到好山好水，儘管各式開發不斷侵入這片淨土，這裡仍有絕美的碧海藍天，連綿的綠色山脈。這兒很該是生命的樂土，無論對人還是動物。美麗的花蓮，早擁有得天獨厚的生態系，靜下心來，在花蓮你隨時都能親近自然，感受生命的氣息。但這似乎滿足不了人們。

像新光兆豐這樣的地方，幾乎快被完全遺忘了，而裡頭的動物們，將從童年故事的核心，悄悄風化成廢墟中的遺跡。牠們的雙眼依然發亮，不再是山林仙子而更像是鬼靈。

 這不是一座太年輕的休閒農場，老派的遊園裝置、斑駁的動物偶像、廣大的佔地面積，再再提示著早期遊園的派頭，因為只在那個年頭，財團還願意出資規劃巨大的動物農場，覺得遊賞動物的生意可以做，孩子們也還能被十二生肖的石像打動。

人類親近動物的傾向依然存在吧，老舊散漫的新光兆豐仍能吸引著稀稀落落的遊客，但如今，即使活生生的動物，其動人的模樣能否真正打動人心都未可知。而動物的 苦痛呢⋯⋯？走進新光兆豐，很快迎接你的會是亞達伯拉象龜及蘇卡達象龜，亞達伯拉象龜單獨一隻，精神奕奕的走動，似是瞄準遊客，又像在注視遠方看不到的事 物，與散落四處卻一動也不動的蘇卡達象龜們形成尷尬的對照。小亞不愧是體型僅次於加拉巴哥象龜的第二大陸龜，龐大友善的牠喜歡靠近遊客索食，不斷地吞下人 手一根的胡蘿蔔條，但別忘記，這些適應乾旱的巨大陸龜在其原生環境是不會隨時都在攝食這類碳水化合物極高、水份極高的食料。

即使小亞如此親切無害，大人小孩們無不對牠的體型嘖嘖讚嘆，卻只敢圍繞在牠身邊尖叫閃躲，直到厭膩才退散。小蘇們靜止不動，幾乎都擠在柵欄邊緣，而遊客的好 奇是永無止盡的，會有爸爸在孩子面前示範生命教育，把餵食用的青菜紛紛扔在小蘇的背上，看牠動還是不動。那只在薩赫爾地帶最嚴峻氣候所造就出的偉大生物， 現在龜甲上灑滿爛葉菜。但小蘇依然不動。只能慶幸青菜傷不了牠堅硬的屋宇，詭譎的模樣只留下一幅幅惱人的戲謔風景。對於龜鱉目爬蟲的神聖人類總缺少敬畏 啊，鮮少人留意到牠們的異端造型與不尋常的壽命，只當是遲鈍冷血的大笨蟲。

當遊客還在玩賞象龜們的時候，視線已經可以瞥到不遠處有兩隻長脖子在上下舞動，那是一對一公一母的鴕鳥，在其狹小的欄舍裡不斷來回奔走，極為忙碌。這種在野 外時速可達60公里的鳥類，現在位於這個十步內可逛完一趟的小地方跳來跳去，工作人員還提醒你公鳥暴躁不要靠太近，但設計上卻不設防，巨大不怕生的鴕鳥喜 愛壓著過低的柵欄邊巡走，的確，當人靠近時，牠也會靠近，靈活極了的脖子擺動不已，上頭掛著一對睫毛華麗的大眼珠子。

鴕鳥舍的對面則是大群的迷你馬，馬群中站著一隻高大無比的單峰駱駝，皮膚坑坑疤疤，滿經風霜的樣子。可愛溫馴的迷你小馬，只要一發現有遊客靠近欄邊就會成群 的奔跑過來，因為遊客手中沒意外地會握著五十塊一捆的青草，無論大人小孩，手中的青草總像令箭般揮舞著，餵食給擅於索食的動物們，不少時候，青草會像鞭子 般落在牠們的身上劈來劈去的，看似無痛，就也被認為無傷大雅。

在這群披頭散髮毛皮髒亂的迷你馬中，有一隻馬兒有點特異，在大夥兒發現你手上沒草而閃退的時候，牠依然不忍離去，依偎著你，當你撫摸著牠，以一種自憐落寞的眼神看著你。

我們可以想像，動物們早已習慣了人潮，每天，一批又一批的人群到來，一樣的吵雜聲，一樣的青草，一樣的隨隨便便，反覆上演著邊餵食邊戲謔的空虛戲碼。許多動 物早已不單純，牠們厭倦了人類，雖沒出現報復性的攻擊，但逮到機會牠們是想教訓一下遊客的，諸如那隻暴躁的公鴕鳥極想啄人，乖戾的單峰駱駝會冷不防大擺頭 嚇你一下；另外一類動物則對人類早已無感，只有學習麻木，才能抵抗日復一日的滋擾而不致崩潰，因此往往當你手上沒有食料牠們即退散而去，毫不留戀的。

但這隻小馬兒極度渴望人類的陪伴，即使遊園人類如此憎煩，牠還是想要親近肯對牠友善的他物種。牠不是還有一大票同伴嗎，難道單調乏味的圈養與索食馬生已徹底毀掉牠們的社會性結構？與其待在一心只想討食的無趣同伴身邊，牠更期待一次偶然的心心相印、一個願意對牠好卻終究離去的人族？不得而知。令人哀傷的是，在新光兆豐，這樣的動物不只小馬兒一個，在之後，還有一次揪心的相遇。

文／台灣動物平權促進會 陳宸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