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二月份的康健雜誌第135頁刊載一則由法新社提供的有趣數字：過節送禮的習俗，一年為美國增加3.6億噸的包裝廢紙，嚇人吧！只是春節的腳步剛過，台灣的伴手禮習俗，不知砍倒幾棵樹、添幾縷森林冤魂，更讓地球被迫承載污染與垃圾。



　　在台灣讀到這則令人有點壓力的報導，讓我想到遠在千萬里外的德國婆婆，以及每次從她歷經73個春秋、歲月刻痕的雙手中，所接過大小不同的禮物。記得五年前遠嫁德國，第一個異鄉聖誕節接到婆婆的禮物時，我竟然是生氣與有被羞辱的感覺…



聖誕樹旁外子一家人幸福歡樂地忙著拆開禮物，而我卻賭氣地瞧著這個「奇貌不揚」的禮物，些許褪色的包裝紙上有無數深淺不一的摺痕，過深處還見磨損的破洞紙屑毛邊，仔細看還有膠帶黏貼撕裂後的不規則泛白，甚至些許年代過久的透明膠帶霸道地緊密甩賴不掉，歪斜突兀地橫陳佔據某一角落，摸在手裡就是那種疙瘩不快。原本是錦上添花的美化效果緞帶，竟也似野ㄚ頭的那叢乾黃稻草，粗魯地糾結幾個頑固死結，也拖累了原本該一圈圈正圓形的可愛的小捲髮，彈性疲乏地無力垂掛卻又不識時務地勒緊危脆的包裝紙，像是浮腫婦人穿上小了一號內衣的可笑。



後來我才發現婆婆有一個蒐集包裝紙與緞帶的紙盒，裡頭的包裝紙就像旅人的舊皮箱，周遊世界過後的滄桑，卻有見證時間後的質感與深度。在下著初雪的夜裡，婆婆會在窗邊柔緩地為遠在波蘭（我大伯一家旅居波蘭）的小孫子包裝禮物，或在春天的某個星期天裡，小心翼翼包裹小女兒的受洗禮物，老舊脆弱的包裝紙更需細心摺疊與巧思設計，但卻揉合進更多的愛，以及對於大地天人的惜福。於是親屬間的禮物饋送，都由這幾張陳舊的包裝紙裹住送禮者的無限心意，而受禮者更是敬慎地讓指尖輕柔打開愛的驚奇，然後以溫熱手掌撫平紙上的摺痕，等待下次在以送禮者的角色，溫馨包裹住溢滿的關心與愛。那張有小熊抓著一大把五顏六色幸福彩球的粉藍包裝紙，在大女兒出生時我們從婆婆手上接過生命傳承的喜悅﹔當外子表妹生日時，我們也承裝喜悅祝福送出…蘋果花開的復活節裡，婆婆又從外子的大姑媽手裡，收到漫長隆冬後大地甦醒的好消息，婆婆透過老花眼鏡定睛一瞧，包裝紙上的小熊頑皮淘氣依舊，只是流轉過親友間無數的祝福與心意後，牠的笑容裡多了份溫暖燦爛的光。



　　現在的我也有一疊穿梭人間愛裡的包裝紙，等待下一次傳遞愛的旅程，我也希望有天我能接到似層相識的驚喜，那張從我手裡團圍住衷心祝福的包裝紙，達成無數次「讓愛傳下去」的使命後，不期然地在我的某個特別日子裡，讓我從朋友的關愛手裡接過好意，也瞬間接收那施與受流轉的所有人間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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