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作家駱以軍吃素偷吃葷 摔車險掉落山谷 吃素至今已近二十年
四十七歲的駱以軍被稱為台灣文壇「五年級一哥」很久了,
駱以軍(1967年3月29日-),生於臺北市,祖籍安徽省無為縣,臺灣專業作家。
教育程度 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研究所碩士
創作時期 1989年─
體裁 詩、散文、小說、劇本、童話
主題 時空的交錯與真實、虛構的交織
代表作 《降生十二星座》、《西夏旅館》
獎項 全國學生文學獎、時報文學獎、紅樓夢獎等
配偶 鄭穎
子女 2子
台灣作家駱以軍的年度作品「女兒」、「小兒子」在上百位華文創作者中脫穎而出,
獲台灣閱讀職人青睞為「年度最期待在地作家」。
職人們的評語是駱以軍既能用詼諧的文字寫出「小兒子」,
也能用詩詞般的辭彙寫出「女兒」,富含深厚的文學底蘊,讓人感受文字的優美和多變性。
二○一四年將近尾聲,今年出版界誰領風騷?
國內兩大連鎖書店誠品與金石堂昨天分別公布年度出版風雲人物、年度作家風雲人物、
年度最期待的在地作家(台、港各一人),分別為初安民、駱芬美、駱以軍、黃碧雲。
金石堂公布「年度出版風雲人物」,印刻出版總編輯初安民獲選,
他從聯合文學到印刻出版、
印刻文學生活誌,在翻譯暢銷風潮十年間,苦心孤詣專注台灣文學,
認定堅持、毫不保留傾心奉獻,獲肯定。
2014年12月25日
駱以軍在「誰來晚餐6」大談過去低潮人生。
晚上九點,公視「誰來晚餐」
要播出上回我去一群便當怪咖年輕人家吃飯喔
他們超廢超可愛!!!!!!!
感覺就像我年輕時的廢材兄弟
一樣頹廢但又認真 被這年紀難免一些煩擾困住
但又像一夥兄弟跑船 充滿自由魂
我覺得應該是白雲之後
最快樂的一集喔
歡迎大家收看 :"D
公視「誰來晚餐6」日前邀請作家駱以軍前往經營外送便當的一對兄弟家中晚餐,
席間他說出自己為了求上大學而發願吃素「我大學重考班對面有一個佛堂,
我就去跟一個觀音萻?許願說求你讓我考上大學我就會吃素。」最後考上當時全國最後志願,
他也透露曾經偷吃過葷,但下場很慘,吃完回程騎山路就撞倒在路邊差點掉下山谷。
駱以軍的作品包括小說、詩、散文及文學評論,曾獲多項重要華文文學?,
但風光之前卻曾經潦倒,也在街頭叫賣討過生活,
「大約20幾歲的時候有朋友拉我去叫賣東西,當時站了一個禮拜完全沒人理,心裡受傷又丟臉。」
當時因朋友有管道去大陸進電子按摩貼布,說服他去形容按摩穴道可變頻減肥,
於是就拿了一個厚紙板寫上減肥各種方式站到榮總的門口。一週沒人理後他又跑去建國花市,
後來有個媽媽帶小孩來,我們就很好心說幫她貼,結果剛好漏電,完全像是整人玩具,
被怒罵「你們這是什麼東西」,差點被告。叫賣失敗後他還想擺攤賣串燒,
但一直跨不出去,「那時我住深坑,要去賣,都已經跟老闆談了,對方也幫弄醬料,
可是最後就跨不出那步。」回想當時,他認為自己是個對生命完全沒有規劃的人。
駱以軍憶及老婆生了第一個小孩回娘家做月子的時候,當時駱以軍每晚過去陪老婆,
沒工作的他白天在陽明山租的宿舍玩game,黃昏去岳父家陪老婆時還得先扮成有在上班的模樣。
駱以軍坦承不是人生勝利組,能夠在文壇有一席之地,靠的是一股搏生死的傻氣,
他也對年輕人喊話,就算大環境不好,還是要抵抗現實環境的限制,將每天當作挑戰。
黑心素料(所有人都不相信我吃素)
2010-11-19
標簽: 駱以軍 台灣 素食 葷食 廣西師大出版社 理想國 雜談 分類: 散文
曾有段時候媒體披露,有立委與宗教人士將采購自台北市虎林街和吳興街
傳統市場的二十一件素料,送衛生署食品藥物檢驗局化驗後,發現有七成,
包括丸類、魚板、蒸餃、竹輪、貢丸、魚排、魚羹、大小魚丸、小火腿、
蟹棒及干貝,這些屬於重口味的素料——摻雜豬、雞、魚、牛等動物成分,
此事爆發,全台統計超過二百萬的素食人口籠罩在“不想是一場葷夢”的憂疑浮動
情緒,是為“黑心素料”風暴。
慚愧的是那次我竟也置身在那個“受害集團”之中,說來我吃素至今已近二十年。
想想恐怖,我素食的歲月已整整地超過、淹沒那稀微記憶的前半生“肉食時光”。
回到那個起心立誓“好吧,那就這輩子都吃素吧”的最初時刻,
其實一個十八、九歲的高四重考生,能有什麼看透娑婆世界生命不幸輪迴
全景的大智慧大慈悲?不外乎就是重考班冷氣房教室陰慘的氛圍,
對自己未來這一生無從想像起的孤獨時刻,
跑到補習班附近森林公園的一尊白玉石觀音雕像前下了承諾。
“求求你讓讓我考上大學不用去當兵。”
仔細想想我年輕時確是一個莽撞衝動愛亂賭咒,
將遙遠生命未來的某些憧憬抽像物事當作抵押品和上天交易的豪客。
我在陷入苦戀的絕望辰光,曾駕車在羅斯福路的直蕩蕩馬路上,對自己說
:“從這裡一路開下去全是綠燈,我就會得到這個女孩。”發誓吃素的同一年,
我在補習班一旁百貨公司的賣書部門,站著翻讀了余光中譯的《梵谷傳》,
腦充血地對虛空中的神明說:啊,我只要活到三十六歲就好,讓我成為一個偉大的藝術家吧!
那樣遠期支票的贖罪券是否太昂貴?我從此成為新舊朋友圍聚一桌超級美食時的喜劇材料。
我的一位尊敬的前輩,一次在京都“風風亭”燒肉料亭諸人排坐著將牛尾,牛肩肉、牛舌、
小羊排等高級食材放在滋滋冒油的鐵板燙熟,
看見我淚眼汪汪枯坐一旁烤青椒和著泡菜吃,無比嚴肅地對他念高中的女兒說:
“妳一定要用功讀書考上大學,不然看看駱叔叔悲慘的下場。”
實在是我長得太不像一個茹素清修之人了。我如今已無比習慣和素顏的妻子走進餐廳,
微笑地糾正端鍋或端餐來的小姐:“對不起您放錯了,那個素鍋是我的,
這個海陸鍋(或烤羊排或肋排大餐或生魚片拼盤)是這位女士的”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吃素。
我一位朋友的母親在他用盡各種方式逃避兵役皆失敗,
而又得知我以鳳山步校第一肥免役退伍且竟是吃素後,酸楚地問她兒子:
“汝咁要試試看改吃素?”
像一色盲之人穿上緊身潛水衣戴上潛水護目鏡沉潛於一整片眾人描述如此繁花簇放色
彩奪目的珊瑚礁海底,卻只見一片黑白斑紋的大小魚群在深淺灰色的地貌輪廓裡回游。
在漫長的奉守誓戒時光中,有時難免寂寞地湧現“我是否太早地按下隔離艙的按鈕,
和我正在經歷的這個當代的文明斷絕了一個貼身的接觸”之念頭。
特別是有時看著電視《料理東西軍》那些魔幻食材在神乎
其技的豪華料作下逼人味蕾失禁唾液噴湧,我會激動地問妻子:“怎麼樣?
妳會選那個鐵火丼還是牛肉丼?”“懷石料理還是中華極限料理?”
“烤深海鮪魚下巴還是炭烤松阪牛排?”
總會得到一叫人嗒然若失的回答:“喂,吃素的,那關您什麼事?”
或是聽那些缺德的美食老饕們無比神往地描述那些奢華美物進入口腔的銷魂之境:
犬齒輕抵的韌感,在舌間滑溜融化的恍
惚,嗅覺中樞像被不斷翻剝給予撫慰和驚嚇??那些輕涮一下的內蒙小肥羊、金黃膏汁的海膽、用香草、香料煲燒“幾乎可以把舌頭也吞下去”的印度咖哩嫩雞腿肉,甚至什麼用清蒸石斑魚的
漂著青蔥絲的魚湯拌飯??
這之中其實暗藏了一個“古典感性所衍生之道德律則已無力支撐介入
現代性場景所需動員之道德情境”。一個現代素食者他所選擇的枯寂之境,
可能是將一個,那些豆皮素雞、香菇梗牛肉干種種阿婆素料無法再以
“外形偽扮”的豐饒感官隧道封閉起來。所要棄絕的可能遠不止我高四時所想像的
“不吃那些肉了”(那時大方犧牲掉的無非是高中福利社裡那些油膩難吃的排骨便當
雞腿便當或鹵肉飯),它可能棄絕掉了我們活在其中的這個資本主義社會除了衣裝、
電影和體育外,最深邃迷人,繁文褥節,最濃縮隱喻了人類技藝時間印痕的一大片美好風景。
吃素時刻說服自己對抗美好肉食的救贖情感和道德威嚇也遠不止像“阿婆吃齋往生西方淨土”
,或我小時候站在菜市場驚駭莫名看著雞販從鐵籠抓出如女人尖叫之雞只,
割喉後扔進滾水桶脫毛的血腥場面;或是魯迅在《朝花夕拾》裡提到,那些《玉歷鈔傳》
刻本插畫裡的,陰慘流傳民間的十殿閻羅或活無常??
十年前我曾讀到一本孟祥森先生和錢永祥先生翻譯澳洲Peter Singer
教授所著之《動物解放》,書裡指證歷歷全球化的肉品供輸背後慘無人道的大虐殺,
和“工廠化農場”內經濟 物所受到比集中營更糟蹋更痛不欲生的悲慘處境。
我記得有一章好像描述了某一國的養殖雞舍為了讓小雞加速長成肉雞,讓牠們終生站立
(牠們擠在一團無法挪 身軀的“准食材”同類裡)在一每天二十四小時的光照裡;
另外還有一些將牠們同伴的活體攪碎成飼料給牠們吃的恐怖畫面??
我記得那時讀畢滿頭大汗,一面僥幸自己那麼隨便地(僅因為當初許願考上大學)
站在道德的“對的一邊”——“ 物權”的概念將“素食”拉高成一種對抗“全球化”、“ 物集中營”、“
法西斯”的數量化景觀,一種嚴厲的“自然人”實踐;另一方面,
似乎從那胃道最內裡的黑暗核心,不斷翻湧出無數次我為之囓舌垂涎不可得的美好肉食料理
。結果,現在他們告訴我,我吃了這二十年的素,到頭來不過是懵頭懵腦
吃了一些腐肉殘屑填充進去,再努力模仿肉類料理的,黑心素材(
真是迂回又復雜的食品工業流程哪)。
回到承諾本身,這些年不乏一些溫暖又邪惡的食肉族長輩這樣問我:
“你那個和上天簽的吃素約,到底什麼時候到期啊?”這是有背景的;
幾年前我跟隨這些老饕前輩進行了一趟日本美食拉面之旅。
一路上橫了心裝耳聾聽不見他們的嬉弄質疑,把那一碗碗據說是豬大骨
熬湯或海鮮湯頭的各站名家拉面(什麼函館系統九州系統北海道系統)
連湯帶麵唏哩呼嚕吃個精光,幸福得滿眼淚花傻笑不止。
遇見可清楚分辨肉形肉質之餐則嚴謹地避開。那時我們住在 都四條河原町的一間小旅館,
每日清晨我皆留下妻在房間續睡,獨自步行到鴨川橋頭一間Doutor咖啡店吃早餐。
我完全看不懂menu上的整片日文,也不會說半句日語,於是總對著櫃台上方日光燈打亮的幾個漢堡照片,其中一個一看即是夾著大片大片起司的幾號餐指一指,對小姐比一根手指。每日我皆
心滿意足地踅回旅館,告訴妻:“日本人他媽的cheese就是好吃!”一直到了第四天,那天的行程大家必須早起在那間咖啡店集合。那時我熟門熟路地對著上方的起司漢堡比一比,櫃台小姐
且熟識地微笑,妻卻在一旁詫異地說:“你怎麼了,看不懂日文,那下面寫著turkey,那是火雞漢堡餐。”
當時在場的那幾位前輩,從此沒有一人相信,我在四下無人時確實沒有偷吃肉了。
文by駱以軍
發表於《經濟大蕭條時期的夢游街》
駱以軍——天生的小說家2011年06月24日
來源:深圳晚報
駱以軍出生於上世紀六十年代,是張大春、朱天文、朱天心、唐諾等人的後輩。
雖然在大陸“駱以軍”還是一個新鮮的名字,作品也只是在小眾圈子裡傳閱,
但在台灣,駱以軍卻代表著一個新的寫作世代,
並被譽為“台灣近十年來最優秀的小說作家”。
剛出道時駱以軍就曾被小說課堂的老師張大春稱贊為“天生的小說家”。最初,
駱以軍只是一個人孤獨地苦練創作技藝,時常信心不足,直至得到朱天心的眷顧和支持。
駱以軍曾回憶說:“
那種年代,也沒人告訴我說,你要寫下去比較好。那個時候,忽然天降神跡,
天心跟唐諾就出現了。我跟他們之前基本沒有往來。他們就叫我給天心的新書《古都》寫序。
在那之前,我也沒寫過序,覺得很恐懼,好焦慮。那時也不太會寫,寫得也不好。
他們有一種愛才的傳統,從他們老爺子朱西寧開始延續下去的。
”如今,駱以軍已是台灣小說界的中流砥柱,被更年輕一代的作家看作榜樣和養料來源。
最重要的一部華文長篇小說
駱以軍曾說,《西夏旅館》是“我的抵達之謎,我的魔鬼詩篇,我的命運交織的城堡”,
不可謂不艱難。寫作這部小說期間,他曾三度遭受憂郁症侵襲,最終耗時四年,
傾力寫就了這部關於
異族人、變形者的創傷與救贖、離散與追尋的瘋癲、妖艷之書。
哈佛大學東亞系教授王德威熱情推薦《西夏旅館》,認為此書是一場不同尋常的創作實驗,
而駱以軍是整個華文世界裡最有分量的作家之一。《西夏旅館》在台灣出版不久,
梁文道便用四期節目在《開卷八分鐘》重磅介紹,
盛贊“這部小說很可能是近年來最重要的一部華文長篇小說”。
《西夏旅館》自面世以來,囊括了台灣所有重大文學獎項。2010年7月,
華文世界獎金最高的文學獎項“紅樓夢獎”將首獎頒給《西夏旅館》,
這是台灣作家首次奪得此獎,也是對作者潛心從事純粹文學創作,
一種文學道義上相濡以沫的支持和敬意。復旦大學陳思和教授在頒獎詞中如此陳述:
“《西夏旅館》以十一世紀神秘消失的西夏王朝作為歷史托喻,以一座頹廢怪誕
的旅館作為空間符號,寫出一部關於創傷與救贖、離散與追尋的傳奇故事。
駱以軍糅合私密告白與國族敘事,魔幻現實與情欲臆想,黑色幽默與感傷格調,
鋪陳現代中國經驗最復雜的面貌。
全書試探文學想像的禁區、人間倫理關系的極限,尤其值得矚目。《西夏旅館》文字華麗,
結構繁復,意像奇詭,寄托深遠,為新世紀華文小說所僅見。”
經驗匱乏者的繁麗畸夢
“一個如煙消逝的兩百年帝國,一座夢中蜃影建築在記憶流沙的旅館
,一支被神遺棄的孤寂騎兵隊,一趟惡靈與失愛者的尤裡西斯大冒險,
一本瘋癲、恐怖、妖艷鏡中幻城的惡魔之書。”這段《西夏旅館》台灣繁體版書封上的話,
讓人在翻開書前便被吸入一種神秘奇幻的氛圍,仿佛踏進托爾金的魔戒世界。
《西夏旅館》講述了一個華麗奇詭的尋根故事,透過世上最後的西夏人圖尼克、一座荒廢怪誕的旅館,由貫穿小說的各種老人物,重塑兩岸歷史,隱喻了台灣外省第二代的命運和身份認同。
“因為百年來的戰亂、大遷移與離散,有另一群人被歷史的錯謬,
脫錨離開了‘中國’這個故事原鄉,他們在一個異鄉、異境,一個再也回不去的拋離處境中,
慢慢變貌、異化。”在駱以軍
這些外省第二代看來,他們的後代會徹底成為本省人,外省人這樣一個族群遲早會消融,
而這樣一種命運就像歷史上曾經創建西夏後來又滅絕的黨項人。“從小,
父親就在客廳裡給我們講他
家鄉的故事。可以說,他的時間從1949年就停止了,此後,他就活在一個夢境當中
。一直到老,他都在回憶他的童年。”駱以軍也從朋友口中挖掘故事
。台灣導演戴立忍的父親1949
年的逃亡經歷就被他糅進了小說。
駱以軍常稱自己是“經驗匱乏者”,缺乏那些“大家族的光影參差”的記憶
。“等到我開始准備成為一個專業作家時,我就發現自己不是沒有故事,
而是經驗匱乏,教養不夠。你的經驗不是
你的經驗,是父輩口中的故事,或是別人書寫中的情景;而眼前的一切場景,
好像是栩栩如生、如真似幻,但突然又發現它是假的。怎麼樣用書寫這個動作去把它換成真的
,是我要去做的。
”《西夏旅館》就是因為徹底失去原鄉而絕望妖幻長出的繁麗畸夢。
“像是宮崎駿《神隱少女》裡,父母變樣,而我的名字被神收走了,
唯一救贖之路,便是憑空再創造一個夢的結界。”而因
為“經驗的貧薄”和“教養的匱缺”,駱以軍對老外省的內心景觀只是印像畫式的模擬。
但“胡”這個身份(外省第二代)卻給了駱以軍一個極具創造力的視野。“
我覺得那種意識到無論個
體如何努力,終無法進入一個‘想像群體及其文明’,其實是一種學習。”
一次旅行和一座旅館
十多年前,駱以軍去寧夏旅行,看到李元昊的陵墓,“就被電到了”,
買了許多有關西夏歷史和文字的書回家研讀,愈發為這個存在了兩百多年、
創造出短暫輝煌的文明又被蒙古滅族的帝國
所著迷。2005年,他開始動筆寫《西夏旅館》,期間閱讀大量的歷史資料,
寫作時攤開一幅西夏古圖在兒子游戲的大桌上,又去了一趟寧夏、甘肅、青海,
以及藍博洲帶隊的西藏團,為這個腦中建構多年的西夏故事,裝備好背景。
為了給故事尋找更契合的寫作氣息,他時常搬進旅館住。在那些彌漫著舊日氣息的旅舍,
早晨七點鐘,一桌清粥小菜,旅館外有火車經過時當當的聲音
,陸續靠攏的住客看起來都有黃昏
的味道,仿佛游魂。就在這樣的氣息中,他鋪開一沓沓A4紙,
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地寫。《西夏旅館》的大半部,就是在新竹、台中
等地各種奇怪的、陰暗的小旅館內完成的。
駱以軍曾這樣描述“旅館”這個意像--關於“旅館”,在我初始的朦朧想望,
想打造一座像《霍爾的移動城堡》或《神隱少女》那個“神鬼之湯屋”的極域之夢
:裡頭每一個住客、每一個服務生、經理、走廊推車打掃房間的阿婆,
他們各自的回憶在填塞、修改、變形著這整座旅館的邊界。
“我最愛說笑,輕輕鬆鬆”
駱以軍是牡羊座,喜歡算命,“寫小說和干壞事的衝動,都靠牡羊座。
但真正寫小說靠的是我的月亮天蠍座。”他說,在牡羊的主宰下,
他的寫作屬於衝刺型的短跑,鎖定目標後爆衝出去。
寫巨幅長篇仍不擬大綱、靠爆發力衝完全程的作家,文壇大概只有他一人了。在生活上,
他則像武士一般,非常利落地過關斬將,恢復力很快。寫《西夏旅館》
期間憂郁症發作三次,他都能
全然清醒地一箭步衝到醫院去掛號,像處理感冒一樣,乖乖吃藥,
療程也一次比一次快速有效。然而,小說中極盡描繪變態和陰暗的創作力,
駱以軍則說是來自月亮天蠍,以及紫微命盤中的
“八宮人”,他說:“八宮人掌管死亡、欲望和暴力,所以我天生受到這股力量驅使,
比如讀到大江健三郎描寫那種被惡的傷害,或是納博科夫極致的變態,總是非常悸動。”
被戲稱為“駱胖”的駱以軍,其實是個吃素二十年的素食者,不過吃素的原因是“高四”
時對觀音菩薩發誓:如果讓他考上大學,一定戒肉。初見駱以軍的人
,很難將謙遜憨厚、充滿喜感的
他與“華麗的淫猥與悲傷”的小說文字聯系起來。他說不喜歡一本正經的場合,“最喜歡說笑,
輕輕松松”。上台演講前,駱以軍常會緊張得不吃飯,“靠激增的腎上腺素強撐”。私底下,
他則極盡耍寶搞怪,總能逗得人爆笑,自己也樂不可支。
“閱讀,以及不要傲慢”
關於駱以軍最知名的一則軼聞,就是他為精進寫作能力,
大學時代曾抄寫過許多中外文學經典,包括米蘭·昆德拉、馬爾克斯、川端康成、
夏目漱石與太宰治等人的作品。“或許對我而言,抄
讀如河床,其他種形式之閱讀,只是嘩嘩流過的語義、故事和人心之湍急激爽。
”駱以軍說,“閱讀,以及不要傲慢,是我小說練武最重要的兩件事。”
朱天心曾說,駱以軍與其他新生代作家的差距就像賽馬,不是領先一個鼻子或一個頭的肉搏戰
,他是整整贏人家一圈。這個差距的根源在於駱以軍也是往回看的人,
他不僅夠用功也耐得住寂寞,不像其他外務繁多的同輩作家,他能沉靜下心來寫作。
如今因為寫作的比重增大,
以及家庭事務擠占一些時間,閱讀量不比從前,無法像當年那樣一本一本抄讀,
不過有時他讀到一些喜
歡的作品,還是忍不住要抄寫。
幾年前,駱以軍開始每個月給雜志寫兩千五百字的專欄,也因此少了一些經濟壓力。
由專欄結集成書的《我們》一不小心還成了年度暢銷書。在他看來,
專欄寫作是長篇創作後休整期的基本
功練習,如芭蕾舞者之練功踢腿,如畫家之素描練習。他需要像清洗計算機硬盤那樣
,洗掉大腦裡的內容和高度記憶的文體,才能投入下一部長篇的創作。
駱以軍透露下一部作品《女兒》會
與《西夏旅館》截然不同,寫一個魔幻、柔情、羅曼史的故事。
台灣作家駱以軍的長篇小說《西夏旅館》簡體字版近日由廣西師大出版社·理想國出版。
這部受到評論家大加贊譽的小說,不但是駱以軍首部被大陸引進的作品,
更是他迄今為止最為重要的作
品,被台灣媒體稱作他的“巔峰之作”、“終極之作”。
駱以軍:偷故事的人
2011.09.29 南都周刊2011年度第37期
他暗中“竊取”他人的故事,“筆如刀,被處理到的人,都鮮血湧冒。”
作為外省人,他一出生便沒有了味道,便成了小說《香水》中,
那個不顧一切索取各種層次味道的格雷諾耶。
1967年生,台灣中生代最重要的小說家。台灣文化大學中文系文藝創作組、
國立藝術學院戲劇研究所畢業。曾出版小說《西夏旅館》、《遣悲懷》、《妻夢狗》等
。2010年,
小說《西夏旅館》獲得“紅樓夢獎”首獎。
魔性作家
讀駱以軍的小說,讀者容易出現如下症狀:噩夢連連、嘔吐不止、干嚎大哭。
仿佛故事一流過他的身體,
便充滿猖獗的魔性。台灣讀者稱其為“變態小說家”。
出道二十余年,近十部作品滿目皆是令讀者心生恐懼的遣詞造句能力、狂亂想像力與隱喻。
他當然是講故事的高手,但那些畫面總被塞在差異化的時空,
消解宏大敘事後,他將拼圖的任務交給了讀者。
更不論其筆下顛亂的性與暴力。被肢解的屍體、殺妻者……萬花筒般的傷害朝讀者洶湧而至。
“我們造的字覆蓋不住新發明的各種殺人方式。”朱天文曾一語中
的—駱以軍的眼睛就像核爆,所有東西被他目光一掃就全部變成廢墟。
近期密集的推書活動中,當不少帶著“文如其人”想像的大陸讀者看到這只
謙卑、憨厚、傻笑的“玩具熊”,難免在微博上大呼:“原來駱以軍這麼萌!”
再聽其滿嘴白沫地傾瀉或黃或暴力的段子,讀者們又印證了原初的概念,
“他就是個愛叨的瘋子”。
很少人相信體形虛胖的駱以軍是個吃素的,同時也會驚訝於這位以傷害為
小說核心的作者是暈眩症患者。
“兒時常被母親丟在一個殺雞店門口,目睹無數雞脖子被扭曲或割斷的慘狀
,從此謝絕雞肉。十九歲考大學,成績很爛,去一個佛堂拜拜發誓吃素。”
也許跟暴力的語言內容反差太大,駱以軍總樂呵呵的熱情常給人留下深刻印像。
張悅然給他算星盤,結果是:“很有同情心且善良”。“這是個悖論,
如果我會揍我的小孩,那也是因他試圖傷害別人。”駱以軍說。
最是難堪的,不過是現實中人給人帶來的羞辱。被朱天文形容“全身都是敏感帶”的駱以軍,
曾在辦公室呆過一個月,“被壓迫者壓迫人的微觀政治”讓他幾乎崩潰,離職當日,
一路開車哭回家。“對我來說,一個空間裡,兩個人跟三個人也很不一樣。
除了寫作,我就是個廢人。”
出於恐懼,他極度有禮、謹慎。台灣作家袁瓊瓊寫道:“駱以軍開著車,
但只要我跟他說話,他就恭恭敬敬地轉過頭來,眼睛注視著我,很慎重地回答。
拜托,我還想活咧!”直到二十八九歲,駱以軍跟長輩去聚會,從頭緊張到尾,
晚上回去後腦袋倒帶式地重播,
反省自己是否有講錯話或自鳴得意。
這種緊繃的道德感及羞恥感,也許來自駱以軍家中的佛龕和永遠板著臉的父親。
駱以軍的母親是個虔誠的佛教徒,父親則異常嚴肅。他在講述父親故事的《遠方》
中回憶少年圖景:幼小的眼睛望見父親赤裸龐大的軀體,
父親一直以為天經地義地將一封封已拆私過目的少年信件遞給自己的兒子。
做錯事,哪怕小小的謊言,駱以軍也惶恐於母親房門的神,
或父親口中遙遠的大陸祖先都會給他致命的懲罰—也許會讓他成為世界上最倒霉的人。
“我六七歲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是個壞小孩,
躺在床上哭到枕頭濕透。想老天為什麼不讓我做個好人。”
一顆年輕的自卑心反而激出了傷害的念想。“考試前去佛堂拜拜,
結果考差了,我回家自瀆,內心怨恨神—你不實現諾言,那我就傷害你安排在世的肉身。”
王德威似有所感,為其作品《遣悲懷》作序,標題取作“華麗的淫威與悲傷”,
“他是一個對身體和情色非常不敬的作家,但是你讀他的小說,
真的會感受到他深沉的悲傷,越讀,你越會不忍。
作家只有將自己作踐成那樣,才能呈現出這樣的文學。這才是真正生命的文學。”
與其筆力對應的是,駱以軍確實著迷於觀察、刻畫殘忍。“
在路上看到一只被汽車壓爛的貓,心裡很悲傷,
但滿腦子都是如何將這死亡的慘狀銘記下來。”包括尚在早期閱讀中,他也無法接
受《追憶似水年華》的柔美感傷,只一頭鑽進凶猛暴烈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太宰治、福克納的世界中。
作為星盤高手,駱以軍無法解釋自己的命:“到底是因為我內在住著一個暴力的惡魔,
所以我一直用道德感把它鎮住,還是我用惡魔來掩飾內在的天使。”
不管如何,這位“魔性作家”的新作《西夏旅館》中爬出了很多長毛的動物。
同樣著迷於星盤的張悅然歸納駱以軍的審美傾向,“他喜歡那種破的、爛的、倒霉的、短命的,
然後那種動物性的、野蠻的、蒙昧的、未開化的。每個字都長著毛。”
至於大陸讀者“質問”其何以如此“變態”,駱以軍為之喊冤,“
好像我是石頭裡迸出來的變態。大陸讀者對我的作品還不夠了解,
《西夏旅館》的本意要趨近凶猛的變形怪物,才出現大量
關於生殖、原始暴力的隱喻。像《妻夢狗》的運動感、光線就比較柔美。”
西夏旅館
小說的內容一方面是書名呈現的“西夏”最後的逃亡歷史,
另一方面又是發生在現代“旅館”局促空間中的想像
兩個詞連接起來其實隱喻的是台灣外省第二代的命運、歷史和身份認同。
遣悲懷
作者與死者對話、不斷岔開去講故事的方式,就像《一千零一夜》山魯佐德講故事一樣,
力圖使時間停止,延緩死亡的到來。而死亡終究會來,愛與死亡並存,
活著就是一遍一遍重復的傷害。
私小說家
駱以軍被貼上的第二個標簽是“私小說家”。贊捧他的王德威也說,
“有寫私小說的傾向,把內心最私密、最不堪的心緒寫出來,
卻往往用一種最華麗、最可笑的方式來呈現。”
有那麼一段時間,駱以軍文壇最好的朋友—朱天文、
朱天心用道德來指責他寫的是自己及周遭人的私密。
同輩的創作者唯恐被傷及,因為“他的筆如刀,被處理到的人都鮮血湧冒。”
駱以軍認為當年的爭議已接近於“江湖是非”,不願再多提。最近到大陸,
不少人聞到了他偷故事的能耐。
張悅然特意提醒聽眾—千萬不要給駱以軍講故事。她給他算出第二個生命特徵:
“自我和別人沒有界限”。
張悅然認為這是一個天然的作家相位,“他善於把當事人的故事變成自己的。
他可以當一輩子經驗匱乏者,《西夏旅館》跟我見到的駱以軍並不像,
他是駱以軍之外故事的總和,
每個作家都會特別羨慕他這種經驗匱乏,依然可以達到這種豐富性。”
駱以軍不排斥自己被稱作私小說家,“竊取”他人的故事,源於“自己一出生便沒有味道,
便成小說《香水》中,那個不顧一切索取各種層次味道的格雷諾耶。”
身為“經驗匱乏者”,他甚至艷羨比他年輕數歲的張悅然、葛亮筆下的“老靈魂”。
《西夏旅館》中,他透過圖尼克寫自己的記憶,“像一個浮滿爛葉的淤塞沼澤,
裡頭每天有成千上萬的蜉蝣生物在進行著朝生暮死的繁殖和死滅。”
“當代小說家打開的眼睛是爆炸的,不可能面對一個古典的老靈魂。
”他自認無法偽造出沈從文筆下某個縣城的年輕人,
“我所接受的信息充斥著各種偽經驗,再不是原野上一個老人給你講的人生道理。”
在提到港台文學和內地文學善於展開龐大的線性敘事形成鮮明對比時,
梁文道有類似的理解:故事長久以來被認為是跟某種經驗有關的,
但是我們的經驗是被污染掉,
被中介掉,不再純粹的。
駱以軍用博爾赫斯短篇《阿萊夫》中男主人公站在樓梯間窗口看到的一個暴漲宇宙
,來比喻自己希望抵達的“繁”。
“在阿萊夫可以看到黎明,黃昏,金字塔裡發光的蜘蛛網,赤道中間發光
的弧線,一本百科全書裡的每一個字。他可以看到一場戰爭裡每個人寫給愛人的明信片。”
大概是出版社深諳駱以軍長句子的暴躁與悲傷,邀請桂綸鎂在鏡頭面前溫情朗讀:
“在旅途中,我意識到自己是個異鄉人,所以總自然而然地讓自己變成一個微笑的人。
因為語言不通,很多時候人們把我當做是7-11廣告裡,買壽喜燒或火車飯包的日本年輕人,
我也學會分別時,雙手合十鞠躬向人致意。其實我並非在旅行中增廣見聞,
反而像在消耗過剩的身世。”
穿越小說中被滅絕的西夏或台灣外省人,梁文道似乎也讀到自己的身世:
“在某個意義上,中國人都是被遺落的人,我們的歷史都是斷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