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只吃能食用的植物的人﹐蔥蒜都很愛吃。至於乳製品和蛋﹐在家拒食﹐在外無法完全避免。因此在我的資料裡﹐我不宣稱自己是“素食者”﹐因為這裡顯然是個教徒多於非教徒的園地。為了避免無謂的定義論戰﹐我自稱非素食者。



至於我為什麼不吃乳製品的原因﹐在“牛姥姥的乳汁”一文中已有詳述。有關蛋類﹐是因為不贊成人類的取得方式﹕新生的公蛋雞馬上被篩檢掉﹐被電動划板引導至一個大筒子裡﹐等待被分解﹐製造成衍生品(雞精﹐湯包等等) 。只因為公蛋雞不會下蛋。至於母蛋雞﹐下場也好不到哪兒去﹕在被密集利用之後﹐也是死路一條。可以說﹐牛姥姥和雞婆婆的一生遭遇﹐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曾經我設想自己是牛姥姥﹐動不動被強迫受精﹐動不動被人摸奶子﹔密集生產之餘﹐連皮肉也不被放過。然後我覺得﹐乳牛肉牛都是一個樣兒﹕倒霉。乳牛似乎還更倒一些。



也因此每當我看到素食者很驕傲地說﹐他們養的狗吃素﹐餐餐有麵包﹐有牛奶﹐有雞蛋﹐我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似乎只有“殺”這個動詞才能被人認定為殘忍﹐ “折磨”的話﹐只要沒直接要對方的命﹐應該沒什麼大不了﹐借刀殺人更不算什麼﹐只要不是我親手幹的。這是我遇到過的許多素食者親口告訴我的﹕乳牛在沒經濟價值後被宰殺與他們無關﹐因為不是他們造成乳牛的死亡。不是他們造成﹖起碼他們有加速其走向行刑日期。還年輕一些時﹐血氣還方剛的當年﹐我總會振振有辭地一銼再銼﹐銼到對方血流成河﹐無言以對。但是歲月和經驗猶如滲透到建築物架構裡的水一般陰險﹐當年的神勇被經年累月的冷嘲熱諷腐蝕到骸殘骨缺。為動物請命是條艱辛的路﹐因為這是條少數人走的路。指責我們的人不但有吃葷的﹐也絕對不乏吃素的。因為地球已經演變到一個以人為主的星球﹐ 在有利益衝突的當口兒﹐ 人的利益有優先權。而大部分的人已習慣這種價值。



如果一個葷食者告訴我﹐他覺得文明社會中的肉類來源真的很殘忍﹐但他實在沒有辦法克制自己不吃肉﹐我會很開心﹔如果一個素食者告訴我﹐他明白蛋和奶的來源有時比肉的來源還殘忍﹐但他已經不吃肉了﹐如果連這兩樣也要戒掉那太難了﹐我也會很開心。因為這表示對方有顆仁心﹐只不過從小養成的飲食習慣根深蒂固﹐無法改變。這兩種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只不過﹐他們很少﹐很少。



如果當年張藝以牛姥姥為題﹐來拍“我這樣過了一生”﹐不曉得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我猜想﹐肯定不會那麼轟動﹐肯定不會拿那麼多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