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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偉文 的專欄 世界著名的舞蹈家紐瑞約夫曾說：「家是有人在等你的地方。」 但是，若是你忙碌了一天，到了深夜才能回家，可是你又知道沒有人在家裏等你，你想回家卻又不想立刻回家，這時候你會想去那裏？這種矛盾的心情，就如同作家唐諾所描述的酒吧：「漫漫人生，難免碰上某些較沈重，並不宜於帶上床睡覺的事物，你得想辦法在臨睡之前，趕緊把它忘掉，然而，作為人的永恒悲哀之一是：記憶／遺忘，這檔子事不能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因此，我們也只有退而求其次的好好找個地方把它們安放起來。 隨著時光轟轟向前，這些不好帶回家的記憶愈積愈多乃至於逐步裝滿這些酒店之後，酒店遂成為記憶本身的象徵，成為浩浩時間長河中的一個航標。」 深夜食堂就是一個這樣的地方。 曾經有一段時間，每天晚上臨睡以前，我看一集由日本暢銷漫畫改編的日劇，每集短短22分鐘，長度恰好可幫我們在一天疲憊之後過渡到溫暖的夢鄉。 日劇拍得比漫畫原著好看多了，演員演技很好沒有一般戲劇灑狗血似的悲情、誇張與變態，節奏平平的，沒有所謂的高潮迭起或張力，但卻有一種淡然笑看人生悲歡離合的豁達，那股歷經歲月與滄桑後彼此溫暖的對待非常動人。 非常可惜的，日劇只拍了二季，總共也才二十來集，每晚很珍惜的看一集，不到一個月就看完了。跨年過後的元旦夜，我決定要再重新看一次，站在陽台上望向冷冷清清的台北盆地，已經沒有昨晚此起彼落的煙火，因為住在社區裏最高的一片山坡上，整片落地的觀景窗可以直接望過台北盆地看到淡水河出海，因此寒流鋒面也可以一無遮蔽的直撲而來。 到了半夜山上的空氣已經可以用冰凍來形容。忽然想起一首歌曲，「雪歌」。對於「雪歌」印象特別深刻，是因為記得民國六十幾年，以大專兵身份在成功嶺接受暑期集訓。有一次在大太陽底下出操，熱得不得了，又累得不得了，中場下課幾分鐘，拿著槍躲在樹蔭下喘氣，忽然聽到擴音機傳來這首歌：「雪中有一首歌，一首冷冷的歌……」因為歌詞內容與現場情況差異太大了，腦海中就烙印下這荒謬的場景。
如今在這天寒地凍的山上，倒是蠻符合雪歌的情境，看著依稀有些燈火的山徑，又想起一首校園民歌：「留一盞燈」。 學生時代，特別是在大四時，忙完一大堆事情，回宿舍總是在半夜。獨自一個人騎車經過田間小路，回到在稻田邊的租賃房子，在完全漆黑的路上，我就唱著這首歌。每個人都有沮喪的時刻，都有孤立無援四顧無人的情境，這時候，如果遠方亮起一盞守候的燈，即便雨微弱，都會是我們旅途趕路時的慰藉。 總覺得每個人都在流浪，在生命之旅中不斷飄遊，總覺得人與人之間關懷的問候，温暖的對待，就會是那盞燈，讓人有種回家的感覺。或者，我們沒有一個深夜食堂或溫柔酒吧可去，每天晚上入睡前也要給自己一段溫柔的時光。 古人說：「冬者，歲之餘；陰者，月之餘；夜者，日之餘。」在這三餘空閒，正是讀書的好時機。古人的三餘在今日解讀之下，冬天的確是一年辛苦之餘可以反省沈澱的時候；夜晚也是一天忙碌之餘可以輕鬆的時間；另外一餘呢？寫日記寫文章，看書聽音樂，是認真生活之餘，品嚐生命豐富的溫柔時光。 這一段睡前的時光非常珍貴，因此選對適合心情的書或影片很重要。以漫畫來說，我很喜歡看「人間交叉點」與「黃昏流星群」，如同「深夜食堂」一樣，都是短篇故事，一個故事五到十多分鐘左右就可以看完，我經常在感動的氛圍下溫暖的進入夢鄉。至於睡前影片，還有一部「櫻桃小丸子」也不錯。前一陣子有位朋友拿了「一個人相撲」這本由日本漫畫家櫻桃子所寫的散文給我，讓我又想起第一次與「櫻桃小丸子」邂逅的記憶。那是二十多年前，我還在醫院工作，我們這群住院醫師不管結婚或沒結婚，都還正當年輕力壯，在忙碌的門診之餘，會彼此交流一些精彩的限制級錄影帶(當年還沒有光碟片)，有時候為了掩人耳目，還會換上衛教短片或手術教學片的標簽。有一天，有位未婚且拘謹嚴肅的同事神秘兮兮地拿了一捲沒有任何標簽的帶子說：「借你，非常好看！」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放入錄放影機：「咦！怎麼是卡通？！」以為是精彩的藏在後面，一路快轉到最後，真的整捲是貨真價實的卡通片。 這部同事口中非常好看的片子就是「櫻桃小丸子」！過了幾年，有了第四台，有線頻道開始播出這部卡通，台灣也有了盜版的漫畫，小丸子招牌的「三條線」也成了朋友互動間的肢體動作。 其實「櫻桃小丸子」漫畫(或卡通、或真人版電影)會那麼風靡流行，例是很令人驚訝，因為小丸子就是一位很普通的八歲小女生，故事環繞著小丸子與家人及同學的生活瑣碎小事，是非常普通級的關於親情、友誼的生活互動。小丸子是個很平凡的小女生，正如同所有孩子一樣，有真實的小小煩惱，小小高興，也跟所有人小時候一樣，暑假作業總是拖到最後一天才寫，看到班上同學流行養什麼昆蟲動物，種什麼小玩意，也會回家吵著要買，但是最後總是由媽媽在養。 這些生活中很普通的點點滴滴，會引起那麼多人的共鳴，大概也可以知道在一切變化太過迅速的現在，七○年代懷舊且相對單純樸素的情感世界，反而勾起了許多人心中那份對過往甜美的回憶吧？ 每晚在睡前我總會給自己保留一小段的溫柔時光，然後舉起想像中的酒杯，邀請著過去的自己與未來的自己，一起為生命乾杯。 為逝去的昨日與即將到來的明日乾杯！ (選錄自元月底即將出版的新書《您撥的電話未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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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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